于是她叫他“那个谁”,听上去很没有礼貌的样子。
“那个谁,你以后还会来吗?”
江景儒实话实说:“可能吧,但不会很经常。”
林昭昭点点头。
她再一次叫住了即将离开的江景儒。
“一定要来哦。”林昭昭抱住自己的双膝,目光下垂,声音也变得很轻。
“我太孤独了。”
江景儒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,心脏某处在声嘶力竭地应和。
简父回来时已经是晚上,林昭昭向他打听江景儒的事,简父却好像也不愿说。
林昭昭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。
“他的父母呢?”
“前些日子,出车祸去世了。”简父叹了口气,忍不住多嘴,“他家没什么亲戚,他还能在学校住宿,他弟弟只能送去福利院,待了几天,哭着闹着要找哥哥,可能也是因为父母去世没多久吧,不能接受和哥哥分开的日子,他不忍心,干脆辍学去打工,有了工作就能把弟弟接回来一起住了,听说他学习还挺好的……”
简父在最后感慨:“命运啊命运,该死的命运……”
他呼吸渐渐平缓,已经睡着了。
林昭昭却是彻夜未眠。
她不记得自己那一夜怎么熬过,她只记得自己在心里把简父的那句话重复了好多遍——
命运啊命运,这该死的命运。
又过了半个多月,林昭昭再次见到了江景儒。
她终于明白江景儒的颓唐从何而来,看着江景儒的目光带了淡淡的复杂。
江景儒同样注意到她目光的变化,他有些摸不清头脑,却也不打算细究。
“早上好呀。”林昭昭突然灿笑着与他问好。
江景儒没头没脑地回了句好。
他觉得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尴尬,否则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明明没有再来探望的打算,却鬼迷心窍地再一次来到医院。
“两次见你都是一个人,你家里人呢?”
林昭昭的笑容淡了几分。
她玩着自己的手指,声音没有平时总是昂扬的情绪。
“我没有家人,他们都死了。”
幼年丧母,后来父亲把她丢在外婆的门前,她不知道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现况如何,总归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。
所以在外婆去世以后,她就没有任何亲人了。
江景儒懊恼自己总找错话题,他们之间,好像总是在彼此道歉。
女孩看上去陷入了自己的情绪,他又得想新的话题。
“你的项链,很好看。”
其实那不是一个多独特的项链,很普通的三叶草形状,大街上随处可见,非要说特别之处的话,应该是链绳编织的花样没见过,制作的人应该用了心思。
林昭昭拿起项链看了看,笑得很甜:“你很有眼光嘛,这个是我外婆送我的,她特意去寺庙求来的。”
“求的什么?无病无灾?”
“不,”林昭昭神秘地摇摇头,“外婆求的是——”
“希望我的昭昭,能拥有无悔无憾的人生。”
外婆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荡,林昭昭相信外婆没有离开过,所以她没有删去外婆的电话,也没有给她销号。
在难过的时候,开心的时候,孤单的时候,委屈的时候。
打给外婆,她还是个有家的孩子。
在那之后,江景儒又来了几次,每一次她都如此活泼开朗,好像在女孩的人生里永远没有悲伤两个字。
在第七次见面,他们交换了彼此的名字。
有一次江景儒工作的餐馆有人闹事,店铺被砸了小一半,他作为领班被老板暴怒大骂,还扣了半个月的工资。
江景儒感到非常非常疲惫,但和林昭昭约好了要见面,他还是拖着麻木的身子去了医院。
路上见到有人支摊卖冰糖葫芦,江景儒想起上次林昭昭说想吃,他问过林昭昭的主治医生,得到吃一点也没关系的答复,江景儒买了一根带走。
来到医院,病房黑漆漆的,他轻轻唤着林昭昭的名字。
没有人应答。
江景儒的呼吸停滞,落针可闻的病房里,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。
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,走进房间,简芸依然安静地睡着,而身边的病床整齐,像从没有人在那里出现过,那个活泼明媚的身影,仿佛只是他的一场幻觉。
“林昭昭。”
他不甘心地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。
依然没有人回答。
心脏某处很短暂的痛了一下。
灯突然亮起,他的身体一重,有人趴在他背上。
耳边响起轻快狡黠的声音。
“嘿!吓到你啦!”
林昭昭还未反应过来,已经被人紧紧地抱住。
他的呼吸粗重,心脏漏的那一拍被补上,林昭昭有些茫然无措,半晌后抬起手,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。
他们在这个夜晚因为一个玩笑相拥很久,不带任何的旖旎,只是两个孤独的人相互依偎着取暖,透过疲惫的,残破的躯壳看见彼此千疮百孔的心。
原来我们是同类啊。
我们如此害怕失去。
林昭昭还在一下一下地拍着,像母亲哄孩子那样安慰他。
过了很久,江景儒主动推开半步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道歉,“我失态了。”
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,只是在那一秒,父母去世的那个夜晚仿佛重来,他难以忍受,他无法忍受。
爱别离苦,唯有失去后才能体会,可世上难有失而复得,哪怕是在梦里。
林昭昭好像看出他的心情不佳,尝试了各种方法逗江景儒。
她的手段拙劣,无聊的笑话,滑稽的鬼脸,不停翻找的电视节目。
怎么才能让他开心一点儿?
林昭昭百思不得其解。
江景儒按下她拨弄遥控器的手。
他认真地道谢。
“可我有一个问题,想问你很久了。”
江景儒凝视着林昭昭。
“为什么希望我来见你,为什么……对我这么好?”
林昭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,嘴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。
他们彼此沉默着,江景儒率先认输。
其实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,他只是好奇,世上事都有因果,他如今得的这份果,又是源自怎样的因?
他想转移话题,林昭昭却比他先开口。
“因为我喜欢你呀。”
这是江景儒从未想过的回答。
他愣在原地,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,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的心情,太复杂了,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。
林昭昭莞尔,抬手梳理耳边的碎发,然后抱住自己的双膝,明明不敢看江景儒,声音却又很坚定。
“我的初中也是在十三中读的,所以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,准确来说,是很久以前,我就认识你。”
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,这次坚定地看着江景儒的眼睛。
“因为我喜欢你呀,江景儒。喜欢一个人,就是希望他能天天开心的。”
她也看穿了江景儒的不知所措,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。于是林昭昭又说:
“我不需要你的回应,江景儒,我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你这件事,毕竟……”
她很傲娇地抬了抬下巴。
“我也是很要面子的。可是……”
林昭昭的眼睫颤抖:“可是我希望你知道——至少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很牵挂你,就算不是天天开心,她也希望你好好活着。”
江景儒很诧异,随即是沉默。
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,那些消极的想法、沉重的枷锁、自我怀疑,自我否定,自我放弃的瞬间。
他以为没有人发现的。
林昭昭想到什么,翻身下床,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张纸质传单。
“这是成人高考的信息,”江景儒没有动作,林昭昭就把那张纸强行塞到江景儒手里,“我看有人发就顺手拿了一张。江景儒,不要放弃生活,你学习这么好,你一定可以靠自己把日子变得好起来。”
她一天到晚都在病房里,哪里有机会拿到传单。江景儒没有戳破她,只是在沉默很久后把这张纸折了又折,然后装进口袋。
看着他的动作,林昭昭笑得很开心。
江景儒忍不住把这个笑容看了一遍又一遍,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,你得牢牢记住。
他们分吃了那根糖葫芦,又一起追了林昭昭最近在看的剧,分开前,江景儒答应下次来的时候会带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芒果蛋糕给她。
林昭昭送他出病房,电梯口挂着个日历,她手指点着数数,然后喃喃道:“春分都过了呀。”
“是啊,”江景儒回应她,“但是兰城的春天总是晚一点儿,估计得等到别的城市都立夏了,兰城的春天才会来。”
“我喜欢春天。”林昭昭笑得有些羞涩,这个时候她才像一个和喜欢的男孩独处的十七岁少女。
“你呢?”林昭昭又问江景儒,“你喜欢什么季节?”
江景儒想了想:“冬天吧。”
电梯到了,他走进电梯,从缓缓关闭的狭缝里看林昭昭。
她又对他笑,高高的举起手,用力的挥。如果他有读心术,江景儒相信自己一定能听见特别大声的一句“春天见”。
江景儒走在医院的巷道,眼前忽然一片雪白,洋洋洒洒的槐花瓣从天而至,带着甜香轻盈地落下。
好像一季温暖的冬,下了一场温柔的雪。
他停下脚步,抬头望向那片片飘落的花瓣,感到有些惊讶。他伸出手,试图接住一两片,但总是在指尖轻轻一触后归于尘土。
江景儒心有所感般抬头,看到了躲进窗户里的林昭昭。
江景儒的心尖颤了颤,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情,他们还太年轻,不明白在足够的爱和勇敢面前,时间甚至不堪一击。
江景儒想起她的项链,想起林昭昭外婆许下的愿。
他想,下次见面,他要问问那个愿望有没有成真。
林昭昭,春天见。
江景儒没有问出那个问题的机会,下一次他来到病房,那个床铺整洁如新,这一次没有林昭昭再与他开玩笑。
林昭昭没有看到兰城新一年的春天。
…
再一次睁开眼后,林昭昭也好奇过那一世江景儒的未来。她想,江景儒这么好的人,又这么努力,他后来的人生一定会好起来的吧。
他会弥补学历的遗憾,会有好的工作,他会把弟弟教得特别好,像年少的他一样优秀,他会结婚生子,安享晚年,一生无病无灾,最后没有遗憾地离开。
可能性太多,林昭昭没法一一猜想。
比起幻想他的消息,这一世能亲眼见证江景儒的活得这样好、这样自在。
林昭昭也觉得幸福。
哎 时间可以带走一切
突然想起来了岁月神偷那首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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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25-06-10 10:25:02